一个30厘米见方的鱼缸,却盛着一片大海。两本薄薄的签名册,却装着全团官兵的心。
前者,是向义对海岛的牵挂;后者,是官兵对团长的牵挂。
向义,沈阳军区外长山要塞区某海防团团长。今年2月15日8时40分,他在沈阳因病辞世,英年43岁。
这一天,一场风雪不期而至,沈阳数百名将校军官顶风冒雪到殡仪馆为他送行。
这一天,海风低吟,波涛呜咽,海岛数千名军民自发在海滩礁石站列成行,漂放43盏海灯寄托哀思。
壮志未酬,追思成忆……
两年730多天,他在岛时间近690天
在海岛俗称“哭娘顶”的388制高点,向义眺望大海。海风,吹得他的衣襟猎猎作响,像一支粗犷的催征曲。
这是2010年10月30日,他到团里赴任的第一天。那天,他放下行李,简单洗了把脸,连机关大门都没进,就拉着作训股股长周俭会,把海岛转了个遍。
这个海岛,年均7级以上大风要刮133天、大雾锁岛92天,饮水困难期长达5个月,素有“枯岛”“雾岛”之称。
2011年刚过完小年,一场突然来袭的风暴连续刮了7天。向义眼睁睁看着倾注全团官兵心血的菜地、猪舍被这场风暴摧毁,从陆地运送给养的船只无奈地泊在海港码头……
从那时起,向义带领全团官兵开始“海上南泥湾”大会战。泥土不够,他就带领官兵到1公里外的山洼里一袋一袋地扛。岛上石头硬,一镐下去,虎口震得生疼。几轮会战下来,向义手上那层染血的白纱布越来越厚,他们终于建起了10个大棚和两座猪舍。
2012年8月,辽宁省军区赋予团里的实战化训练试点任务正值攻坚期。那些天,向义时常感到头部一阵阵疼痛,但他没当回事,仍然通宵达旦地带领机关人员进行推演。一天夜里,推演进行了大半。突然,他头痛欲裂,坐在椅子上,疼得直挠扶手。实在受不了了,他起身回到办公室,拿出止痛片,往手中倒了一大把,一口吞了下去。随后,又回来继续工作……
这月的28日,超强台风“布拉万”即将登陆海岛。当晚,向义带着军务股股长刘旭,巡查全团所有连队和执勤点。
夜深了,风雨越来越大。山势险峻,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哨所移动。头疼袭来,向义使劲地甩了甩头,雨水和汗珠四溅,扭曲的脸吓人。“团长,你都这样了,咱还是回去吧!”刘旭架着他就往回走。向义把他的手甩开了:“这关系到官兵的生命安全,必须去!”
一进弹药库,向义对3名哨兵说:“山上风太大,我带来了垃圾桶,你们不要出去上厕所,就在桶里方便吧!” 说完,便匆匆奔向下一个哨所。
这,是向义被查出患脑瘤前的28天。海岛上有史以来最大的台风“布拉万”过后,合抱粗的树折断无数,海防团数百名官兵和数千件武器装备却毫发无损。
弹丸小岛,实现三军联合作战
雾锁岛礁,云谲波诡。一声刺耳的防空警报划破夜空。
海防团指挥坑道内,驻岛三军联合演习导演组成员凝视着大屏幕。
突然,团指挥所接收终端收到空军雷达站、海军观通站分别传来的情报:“发现敌机!”“狠狠地打!”向义下令。顷刻间,密集的弹丸织成火网。
“弹丸小岛,实现三军联合作战,不简单!”观摩席上,一位首长带头拍手叫好。
此时,大家发现,向团长额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滚落。他用颤抖的手拉开衣兜,在一个药瓶里掏出一把药片,仰脖灌进嘴里,继续指挥……
海岛素有“黄海前哨”之称,屏护辽东,锁钥京津。当初在对海岛战场环境巡视中,向义发现岛上虽然驻守着陆海空警等8家单位,但每个单位都有一套相对独立的指挥系统,互不隶属,各家不同类型的雷达情报难互通、信息难共享、交叉难补盲、互视难协防。
向义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:“小岛屿连着大海防,要想当好蓝色国门的第一道屏障,必须树立大海防意识!”
于是,从2011年3月开始,他花了几个月时间,到驻岛海军、空军、海警等单位讨论共同经略海防建设事宜。军警民联席会议制度、联训联管联控联动机制随之启动。之后,向义又牵头打通了各军兵种观通站、雷达站的情报信息节点终端,按照三军一体、军警民联合的原则,建立完善了海上、岛屿、纵深多层次侦察情报网络体系,使海防监控能力由沿岸滩头向近远海和领空延伸。
向义有句话常挂在嘴边:“我们要打造钢铁海防要塞,不能靠团队地处的特殊位置,而要靠硬邦邦的战斗力。”一次,某海防营夜间射击考核时突然下起蒙蒙细雨,有的连队怕打不好建议改天再打。向义二话没说,从一名战士手中接过步枪,“扑哧!”在泥水中来了个干净利落的卧倒,枪响靶落。
据统计,向义任团长期间,团队在上级组织的各类军事考核、比武竞赛中,先后有90人次摘冠夺魁,创省军区、要塞区比武纪录28项,团队连续两年被省军区评为军事训练一级团。
闻着熟悉的海水味道,他走了
头疼,一阵阵钻心地疼!
团政委史赜多次劝说他尽早下岛检查,向义却一拖再拖:“实战化训练试点任务正紧,节骨眼儿上,我当团长的怎能退阵?!”
没法子,史政委只好向上级报告。去年9月23日一早,向义接到要塞区领导命令——当天必须下岛查病。
当沈阳军区总医院放射治疗科主任医师闫英看到向义的脑部CT影像片时,唏嘘不已:“长了鸡蛋般大小的脑瘤,他竟然还能坚持工作!”
9月29日,向义做了手术。苏醒后刚能说话,他就给史政委发短信、打电话,研究实战化训练试点任务下步怎么推进,指挥所演习今后怎么展开。
去年老兵复员前夕,向义又专门给老兵打去电话,感谢他们在团队作出的贡献。通信连老兵张健龙临走时,来到史政委办公室,哭着请求团队批假让他去沈阳看一看团长。他忘不了,去年6月份,向团长为他被殴打致伤的老父亲拿到8万元赔偿款,讨回了公道。
这两年,向义先后为10多名官兵解决过各种困难。讲到爱兵如子的向团长,战士们泪水滂沱——
2011年冬,保障处四级军士长王暖福的妻子,抱着一岁半的儿子上岛过春节,可士官公寓都住满了。向团长知道后,专门召开党委会研究,让机关干部拼房,倒出了10多套军官公寓房给像王暖福这种情况的士官住。
去年8月,迫击炮连连长李昂展怀有7个月身孕的妻子出现小产迹象,当时已错过了当天唯一一班客船。李昂展急得脚直跺地、手直捶墙。知道这事后,向团长立即协调战备值班登陆艇连夜送军嫂下岛,最终母子平安……
向义住院期间,海防团全体官兵每人写下一句祝福寄语,写了整整两大本,捎到了医院。收到签名册这天,向义让爱人杨姝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。
今年春节前夕,向义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,用颤抖的手给团政委发去了最后一条短信:“团队建设还有不足,官兵一些现实困难我也没来得及解决,我辜负了组织的信任、官兵的期望,这是我一生的遗憾……”
得知弥留的团长想闻闻大海的味道,团里官兵眼含热泪,飞舟跨海,把1桶海水送到医院,倒在1个鱼缸里,放置在他的床前。
闻着熟悉的海水味道,昏睡了一天的向义竟然醒了过来!
9天后,向义安详地闭上了眼睛。
抚摸着儿子的遗像,白发亲娘老泪纵横:“你总说回沈阳的家里睡不着,只有在海岛上才睡得踏实。这次,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,睡个好觉了!”